四季如同戰場上的箭矢,當妳回過神來時,時間在妳身上留下的痕跡,已然深入骨髓。
大魔法師歐爾嘉在魔物森林開設了魔法師學院,她收養了那些有著魔女天分卻被世人狩獵的孩子,索性將住處擴大,後來發現到的時候,她的家已經變成一所大學院,她笑了笑,決定採納師父的意見,開設只有魔女才能入學的住宿制學校。 魔女歐爾嘉成為院長的日子過了五百年,相傳她的壽命即將到盡頭,不少人為此而黯然傷神。 今天,魔女歐爾嘉依舊坐在專屬於她的房間內,享用著美味的點心和午茶,和只屬於她的秘密獨處著。 「呼……親愛的,今天我們又收了一個孩子,你知道嗎?這孩子是人狼呢!人狼有著魔女血統的可真不多見。」 歐爾嘉啜著香氣四溢的紅茶,看向前方的眼神極為溫柔,她的容貌依舊,但眼神中蘊含著複雜的情感。 「我們成為夫妻也很久了,雖然是我擅自決定的啦,但我認為男女間有過親密關係後,就是能夠成為夫妻的關係了。說起來也是你不好,如果當初你能夠正經和我求婚,我們說不定能在這裡辦一場很風光的婚禮,請師父當證婚人,然後你的朋友能夠前來參加也不錯,他們都是好人。」歐爾嘉邊說邊笑了起來,她輕輕放下手中的茶杯,起身走向她的秘密。 寬廣的房間有兩扇高高的落地窗,秋天的第一道陽光和紅楓,落在外頭純白的陽台地上。書桌上、五斗櫃上和地板上散落著各種卷軸和羊皮紙捲,上頭用紫色墨水寫著各種繁複的咒語和配方,全部都是有關於靈魂和肉體結合的內容。 「喂,沃爾夫,我想我活夠了,魔女的壽命甚至可達上千年,但假使沒有你的話,一萬年都是沒有意義的。」歐爾嘉輕撫著玻璃櫃,裡頭的人已經沉眠許久。 玻璃櫃裡的人是五百年前已經接近滅族的人狼族族長,沃爾夫的遺體;說是遺體也不太恰當,歐爾嘉用盡她全部的力氣脫離魔物森林的詛咒禁錮後,一路飛奔到愛人的身邊,希望能在他倒下之前阻止他的復仇,不過還是為時已晚。 歐爾嘉趕在死亡使者到來之前,使用時間凝固的魔法將沃爾夫的靈魂留住,她將沃爾夫帶回魔物森林,將心愛的人放入特製的魔法玻璃櫃,每天都注入一點自身的魔力,將沃爾夫的狀態停留在即將死亡的那一刻。 「你還小的時候,我們能去的地方僅限在這座森林裡,最大的樂趣就是每個月的魔女市集了,現在想起來還真是懷念。」歐爾嘉邊說邊拿起桌上的一張羊皮紙,上面寫下密密麻麻的字跡和魔法陣的形狀。「三十年的歲月啊……對魔女來說就像一年,然而對你們短生種來說是漫長的,我們長生種一直不懂你們短生種到底為什麼要活得這麼辛苦。」 歐爾嘉苦笑著,她將羊皮紙放回桌上,走回玻璃櫃前,玻璃櫃裡的沃爾夫依舊保持著五百年前的樣子,他的雙眼緊閉,漂浮在玻璃櫃裡的樣子看起來如此的虛幻飄渺。 「但現在我懂了,正因為短暫,你們的人生才會這麼的精采。」歐爾嘉哭了,她雖然被尊稱為大魔法師,幫助過許多受難的魔女和人類,但她依舊無法填滿心中那股幾乎要撕裂心臟的空虛。 敲門聲在這靜謐時刻到來,歐爾嘉應聲後,進門的是一名嬌小的金髮魔女。 「院長,一切都處理好了,您的師父也回過信了。」金髮魔女照常報告著,她的表情不同以往的正經,帶著一絲憂愁。 「嗯,那就這樣吧,長久以來謝謝妳了,莉莉絲。」歐爾嘉勾起一絲微笑,向這名金髮魔女道謝。 「院長,妳真的要離開嗎?這座學院是妳花了幾百年時間建立起來的,如今居然要拱手讓人……」名為莉莉絲的金髮魔女難過地說著,她是歐爾嘉收養的第一名魔女弟子,感情深厚。 「當然,我親愛的莉莉絲,別難過了,過來。」歐爾嘉敞開胸懷,擁抱了哭泣的小魔女。「我愛著妳們這群孩子,看著妳們成長,如今妳們不會需要我也能好好活下去,現今不同以往,魔女的存在開始被人尊重,這就是我的願望。」 「但是!其他異族呢?他們也希望妳繼續待下去啊!還有那名人狼少女呢?沒有妳的庇佑,她今後的日子……」莉莉絲激動地說著,她看著這座學院建起,看著魔女們入學、畢業,如今的魔女已經是一個受人敬重的象徵。 然而非人類的短生種依舊尚未受到重視,魔物們包含已經稀少的人狼族依舊不被人類所接受。 「她可以的,人狼們是很強大的,當然,也少不了妳的幫助,新任院長。」歐爾嘉笑著吻了她的額頭。「莉莉絲,我的心願終於要實現了,妳能祝福我嗎?」 莉莉絲聽了之後,看著歐爾嘉那一臉幸福的表情,她再也說不出希望她繼續活下去的話。 「嗯,歐爾嘉院長恭喜您,即將要和丈夫重逢了。」 「謝謝妳,好孩子。」歐爾嘉再度擁抱了莉莉絲。「過了今晚,妳就對外宣布我們原本就安排好的計劃,所有人都會以為我真的像傳言所說的,壽命已經到盡頭,因此辭去院長一職。」 「但是,您的壽命將來只剩下三十年……」莉莉絲再度落淚,她知道歐爾嘉的決定。「院長,他真的是這麼好的人嗎?好到讓您願意放棄幾百年的光陰也在所不惜?」 莉莉絲看著玻璃櫃裡的人,她是經歷過五百年前人狼反抗軍襲擊王國事件後的倖存者,當時的她尚未發現自己的魔女天賦,直到差點被人狼的攻擊波及到,才發現自己有異於常人的魔力。 她還可以活上好幾百年,只要她願意,魔女的壽命可能永垂不朽。 但看著自己尊敬的師父即將遠去,成為凡人的一員,她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。但她狠不下心來阻止歐爾嘉口中提到的「幸福」二字,她看起來是那麼的快樂。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分隔線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午夜十二點,歐爾嘉將地毯全數燒光,露出光滑的木質地板,她用黑鹽撒出一個她自創的魔法陣,名為「復生術」。她花了四百年的時間終於研究出來,如何讓將死之人回歸世間,但代價是必須付出生命的一半,也就是將自己的人生給予死者一半。 因此,魔女和被復甦之人,將會在同一天死亡。 「好了……我居然會這麼緊張呢,雖然魔女的外表不會變,但我居然開始擔心自己會不會變老了。」歐爾嘉苦笑著,她手中握著一捲羊皮紙,那是必備之物。 她的儀式開始了,朗誦著與萬物及冥界交易的咒語,黑色的死亡使者來到,要求她付出生命來成全這個儀式的實現,她答應了,因此死亡使者斬斷了沃爾夫靈魂上的冥界鎖鏈,他的靈魂暫時不會被帶去冥界,然而歐爾嘉違反了自然法則,擅自禁錮死者的靈魂,因此必須取走她往後百年的壽命。 她和沃爾夫,一人一半只能各取得三十年的壽命,但那對歐爾嘉來說足夠了。 「好了,你該起床啦!」歐爾嘉將玻璃櫃打開,被藏於玻璃櫃之中的人狼此時睜開眼睛。 他先是訝異地看著歐爾嘉,之後環顧四周,最後才將視線定格在眼前的魔女身上。沃爾夫依舊保持著死前的樣子,他拉過歐爾嘉,緊緊將她擁在懷裡。 「我成功了嗎?歐爾嘉。」沃爾夫緊張地問道。 歐爾嘉笑而不語,她同樣抱著沃爾夫的身軀,在他耳旁低語呢喃了幾句,沃爾夫哭了,_________________分隔線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名為瑪麗亞的魔女,提著一籃子的花朵和酒,逕自漫步到魔女學院後方的領地,她來探望很久沒見的弟子,同時也是她的女兒。 魔女學院的後方立了一座雕像,那是學院創始者歐爾嘉,她帶給魔女們一個安心生活的地方,備受尊敬而崇拜。然而,沒人知道的是,歐爾嘉的母親,瑪麗亞也是一名魔女,而且至今仍生活在這塊大陸上的某個角落。 瑪麗亞走到雕像後方的兩座石碑前,上頭寫著:『大魔女歐爾嘉和丈夫沃爾夫長眠於此。』的字樣,簡短的字句,道盡了兩人最後的結局。 「哼,還真的實現願望了呢,真是蠢孩子。」瑪麗亞冷冷地嘲諷著,她蹲下身子,將籃子放在墓碑前面。「妳真的幸福嗎?魔女成為凡人究竟是不是好事,妳給日後的弟子們一項不負責任的考驗吶……歐爾嘉,妳這點的確很像那個男人,我既心愛又愚蠢的女兒。」 她拿起籃子中的紅酒,倒了兩杯紅酒放在墓前,自己則開始啜飲起來,她坐在墓碑的一側,輕輕地和其他兩杯紅酒碰杯一下,伴隨著沉眠的伴侶們一同欣賞遠方的夕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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歐爾嘉醒來了,覺得還沒睡飽,不過今天有一個工作需要處理,還是得起床;輕覆在她肌膚的純黑薄紗很柔軟,讓她覺得睡意再度襲來,不過對金錢的慾望戰勝睡意,她嘗試著爬起,但她覺得腰間的重物很礙事。
「……沃爾,很重。」她輕拍著對方的手掌,努力想從床上撐起身子,但無奈那隻手臂很強壯。 歐爾嘉只好轉過身輕拍對方的臉,那充滿著剛毅線條和歲月傷痕的臉龐正沉睡著,她悄聲靠近對方的臉,嘗試輕聲喚醒他。 「沃爾,起床了。」歐爾嘉說道,指尖輕輕劃過沃爾夫的眼皮。 「……再一下。」沃爾夫呢喃著,他沒放開歐爾嘉,手臂反倒收得更緊了,像是在抱著舒適的棉被。 歐爾嘉忍不住嘆氣,怎麼這孩子越年長越幼稚呢?她再度嘗試著叫醒對方。 「沃爾,我要去工作了。」 「……不去也沒關係吧?」沃爾夫瞇著眼睛說道,他吻了歐爾嘉的唇。 雖然被沃爾夫這舉動弄得內心小鹿亂撞,她還是鎮定地回應著。 「你忘了嗎?今天是魔女市集的日子,如果沒去會被師父罰的喲。」 「可是……」與成熟的外表不符,沃爾夫和歐爾嘉說話時,依舊保持著孩提時的態度。「我好不容易才得到妳啊……這麼值得紀念的日子,偶爾一次沒關係吧?」 「什麼得不得到的,我們之間只是主僕關係吧?」歐爾嘉揚起一眉,帶點傲氣地說著。 「妳說過的!妳說過等我長大之後,就能成為我的愛人。」沃爾夫緊緊抱住她,將臉埋在歐爾嘉的懷裡。「妳知道妳昨晚答應讓我抱妳,我有多開心嗎?這不只是人狼的發情期,我每天、每天都夢見妳,在夢裡也想著妳,喂,歐爾嘉,如果我放手了,妳是不是就會丟下我?」 沃爾夫祈求似地緊抱著她,歐爾嘉只能緊緊抱住他的頭,輕撫著沃爾夫那依舊柔軟美麗的月銀色頭髮。 「……我也說過,我們已經立下契約,儘管我想丟下你也沒辦法,然後,你也不能丟下我。」歐爾嘉敏感的說著,她將鼻子埋在沃爾夫的頭髮裡,嗅著他身上人狼獨有的味道。「你是不是打算和我睡過一晚後,就去尋仇?」 沃爾夫全身僵住,他依舊保持著同樣的姿勢,但他的語氣堅定。「妳知道了?那麼,這也許是我們最後一次在一起了,從今以後,妳自由了。」 「騙子。」歐爾嘉冷酷地說著,這次換她緊緊擁著沃爾夫不放。「你剛剛還說要我成為你的愛人,騙子。」 「我沒有騙妳,妳是為了贖罪才和我立下契約的,不是嗎?」沃爾夫鬆開了手,凝視著歐爾嘉。「當初,妳是為了師父的性命才幫助王國軍剷除異族,但妳也同樣被剝奪了生而為凡人的權利,終生只能生活在魔物之森,不得和他人接觸,妳為了救我才來的不是嗎?喜歡自由的妳怎麼能被我綁住?」 「……對,所以我對你沒有愛意。」歐爾嘉雖然嘴上這麼說,但她抱著沃爾夫的手沒鬆開。 「那很好,歐爾嘉,我遲早有一天會死,即使不是現在,將來等我老朽之後,我同樣會和列祖列宗一起回歸塵土。我不想等到那時候,我也不想讓妳看著我逐漸腐朽,歐爾嘉,我希望在妳漫長的歲月記憶中,我依舊是那個愛撒嬌的我,而不是滿臉皺紋的老者。」沃爾夫冷靜地說道,他心裡曉得,其實歐爾嘉非常怕寂寞,也非常善良。 不然,歐爾嘉當初不會和她立下生死契約,直到其中一方死亡為止,否則永生無法向對方做出背叛、分離的行為。 「但你是我的啊,沃爾夫,你是我歐爾嘉的東西,沒有我的允許,你無法離開我。」歐爾嘉任性地說著,她不肯放開沃爾夫。 「是的,我是妳的,直到死亡我都還是妳的東西。」沃爾夫輕輕摟住歐爾嘉依舊纖細的身軀,他一天天地長大,在這三十年的歲月中,他和歐爾嘉每天形影不離。 他每天看著歐爾嘉的一舉一動、一頻一笑,心中一開始對她抱持著親人的情感,但逐漸長大的沃爾夫發現,歐爾嘉對他來說不僅是她的恩人、朋友,他會對別人誤以為他和歐爾嘉是情侶而感到暗自竊喜,也會對其他男性向歐爾嘉示好時,為此吃醋而向對方擺出威嚇的姿態。歐爾嘉雖然為此抱怨過,但她依舊將沃爾夫留在身邊,每天教導著他關於魔物森林的一切,在他受傷時替他治療。 歐爾嘉是沃爾夫的寶物,他對歐爾嘉的感情複雜的令他痛苦,他也擔心歐爾嘉要是看著他老死,會發生什麼事情,因此他決定,當復仇之路水到渠成時,他就要離開她的身邊。 他為了向王國復仇,計畫許久,和殘存的人狼族們計畫著如何殲滅令他們家破人亡的王國。沃爾夫沒忘記族人們死亡時,灰色瞳孔中的不甘心及害怕,他在做著這樣回憶噩夢時,因為有歐爾嘉在,他才不至於發狂致死。 神啊,沃爾夫在心中祈禱著,如果您真的存在的話,請在我離開歐爾嘉之後,保佑她依舊能自由自在的活下去吧。 陰暗的天空下起綿綿細雨,水珠從他的髮梢滴落,落在他傷痕累累的大腿上。
他的雙手放棄似地垂在泥濘中,全身上下的傷痕讓他陷入絕望,被丟棄在魔物森林中,而且無法靠自身力量逃跑,種種事實宣告他未來的死亡。 死了會好過一點,他想著,如果死了他下輩子想當貓或是其他動物,至少看起來很悠閒或是很強大,動物的生活很簡單,吃與被吃;人類的生活複雜的他難以承受,各種邪惡和絕望他都嚐過了,他覺得自己足夠得到下輩子投胎時,能夠選擇人生的權利。 啊,死亡啊,快來迎接我吧,如果死神您真的存在,那麼慈悲的死亡就是你能給予我目前的唯一救贖了。 他腫脹的雙眼顫抖著,身後的巨木隨著路過的魔物步行而顫抖著,他看見遠方一團黑霧般的物體像是鬼魅般朝他而來,他開心地笑了,歡笑著自己終於要結束這詛咒般的人生。 「……我以為是生藥材呢。」黑色鬼魅不帶感情地說道。「結果是人類的幼獸,嗯……要說能不能做成藥材,是也可以啦……」 黑色鬼魅蹲下仔細查看他,接著笑出聲。「難怪我會認錯,你生著和狼人一樣的髮色,狼人的毛髮和魔狼的月銀色極為相似,哎呀……真漂亮呢。你是被拋棄的嗎?我聽說人狼混血目前是首要被狩獵的對象,你是被處死的嗎?」 他努力睜著無法看清楚前方的雙眼,發現原來黑色鬼魅不是他想像中的死神,而是一名戴著纏繞紅薔薇黑帽的女性,她身著鑲嵌金絲線繡花的黑色連身裙,手提破舊棕色的行李箱,滿臉好奇地盯著他看。 「你啊……果然是被處死的吧?因為你的喉嚨被燒鐵燙壞了,所以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了,可憐的傢伙,沒發現自己已經說不出話來了。」她雖然如此說道,但語氣中感覺不出一絲同情心。 那就給我一個痛快啊!他心想著,快點讓我死去,我說不定能成為鬼魅,我能夠自由。他張著乾裂的嘴,只能發出氣若游絲的聲音,想說的話無法吐出,感到極度氣憤。 「哎喲,生氣啦?」她露出一抹戲謔的微笑,接著她輕輕地碰著他的脖子。「一輩子就這麼一次,魔女的能力是看年份多寡,我是活了一百年的新手魔女,本來是想把這個能力留到危及時刻再用,一百年的魔力能夠修成一次治癒魔力,今天剛好是我的生日,我心情正好呢。」 突然間,他的喉嚨燙得像再次被灼熱的燒鐵觸摸著,他立刻抬起傷痕累累的手,握住魔女纖細的手。 「住手!」他怒吼著,眼神中燃燒著炙熱的怒意。「為何要傷害我?」 魔女笑了笑,突然間縮短他倆的距離,輕撫著他月銀色的頭髮和臉龐。「哎呀,聲音真好聽呢,髮色也很漂亮,欸,我們做個交易好不好,我讓你快樂長大,你的人生都要給我。」 「什麼?」他沙啞的聲音透露著訝異,接著他才發現自己能說話了。 「我呢,是一個魔女,魔女就是要孤獨的生存才能夠獨當一面,但我膩了,我的師父曾經告訴過我,當我覺得寂寞時,可以選擇一個物種陪伴自己,我一直找不到,我一下子就膩了。」魔女笑著說道,她的嗓音如此飄渺,彷彿一陣風就能隨之飄散而去。 「我想死,你不能給我死亡嗎?」他乞求似地說道。 「不行啊!你被我找到了,找到就是我的!」魔女突然間吻了他的臉頰,像是在吻著自己心愛的布偶。「我的東西必須由我決定給予生死,你的人生從現在開始都屬於我了,你要去哪裡或做什麼都可以,但你要記得都是我給予的,你必須效忠我,替我擋下所有的傷害,只能愛著我,到你死了都只能思念著我,你是魔女的愛物。」 「那……妳能保證不會丟下我嗎?」他伸出手,輕觸著魔女紅玫瑰般的柔軟嘴唇。 「只要我們立下誓約,我即使反悔想扔下你也沒辦法,我真的覺得自己要改一改喜新厭舊的生活態度,啊,不過我可能還是會覺得你很煩,這也是沒辦法的,誰叫我是魔女嘛。」魔女笑嘻嘻地說著,她那成熟的外表和言行不符,像是一個十來歲的青少女。 「好……那麼,我們立約吧,我本是人狼族少主,如今人狼族全滅,活下去也沒意思,我在此立誓,我將我的餘生全都給妳,魔女啊,今後妳必須作為我的父母、朋友或是愛人而讓我依附著,妳願意嗎?」他像是痛下決心般地說道,如今他的族群已被王國軍毀滅殆盡,假使有機會,或許這是上天給他的一個機會,他必須報仇雪恨,他本殘存無幾的求生意志,如今像是燎原的星火,熊熊燃燒著。 「好呀,但你現在還小,等你長大一點再當愛人也不遲,我現在可以是你的父母或朋友。」魔女笑意盈盈地說道。「你現在的身體無法執行複雜的立契儀式,那麼……就用最簡單的方法囉。」 魔女撕開這名人狼族少年的衣服,她割破自己的手指後,在他傷痕累累的胸膛以血寫出幾行契約書。 「你叫什麼名字?」魔女邊寫邊問道,她冰涼的指尖讓少年不禁瑟縮了一下。 「沃爾夫。」少年輕聲說道。 「嗯……狼嗎?還真是極富重任的名字啊,你知道嗎?我是這座魔物之森的主人,他們都叫我歐爾嘉,魔物們說是神聖之人的意思,反正我本來的名字也沒辦法用了,就這樣囉。」魔女邊說邊認真地寫下血契約之書,她看起來相當愉快。 完成之後,魔女朝他的胸膛輕輕吹了一下,少年覺得渾身炙熱,接著他覺得全身都有力氣了,本來身負重傷的他,現在完全康復了。 「好了,現在你是我的了,當然把傷治好也是情理之內。」魔女伸手拉起少年,強迫他站起來。「給你,你現在是我的僕役了,理所當然要替我工作。」 「哦……」少年有些怯懦地接過破舊的棕色手提箱,接著抬頭看向魔女。「那麼,我能夠偶爾向妳撒嬌嗎?」 「撒嬌?嗯……我不知道撒嬌是什麼意思,應該可以吧。」魔女歪著頭,疑惑地思考著。 「那麼……」少年放下手提箱,伸出手緊緊抱住魔女的腰。「一下子就好,我只要……一下子就好。」 語畢,少年立刻嚎啕大哭了起來,疑惑的魔女嚇了一跳,她看著身下的幼獸的淚水沾濕了自己的衣服。 魔女輕撫著少年月銀色的頭髮,開始唱起了師父曾經教給她的一首歌,那是一首由魔女們流傳下來,用來治療傷痛心靈的歌謠。 試膽大會其實就是讓大家在學校的一樓從頭走到尾,雖然只開放一樓的長廊,但全部走完外加遇上一些嚇人的玩意兒,停停走走的情況下最少也要十分鐘。男女配成對的組別中,氣氛尷尬又曖昧;至於和同性組成對的則是邊走邊尖叫,大老遠就能聽到許多人的笑聲和尖叫聲。
因為有窗外的月光照射,透進窗戶裡保持明亮,因此大家決定都不拿手電筒,覺得這樣比較刺激。 很剛好分成一組的小丁和美琳,還有決定加入她們的茗荷,排在第十組進去。小丁雖然平常看似很隨和’,對於參加什麼活動都很積極,但是對於恐怖靈異的東西還是有點沒轍;美琳則是一臉平靜地被小丁掐著手臂,看見嚇人的東西完全無動於衷。 才剛踏進大門就聽到一陣恐怖片的背景音樂,仔細一看原來是有人把藍芽喇叭放在門口兩側,播放著令人毛骨冗然的聲音,小丁一聽見這聲音就先啊了一聲,接著往前開始走後,經過一間教室時就有人扮成傑森的樣子衝出來,把一群人給嚇得不輕。 至於茗荷,她其實也有點怕,所以抓著美琳另外一邊的手臂,兩個人夾著一個人往黑漆漆的走廊前進,一路上遇到其他班的人扮鬼嚇人,小丁就叫得很像失火一樣,茗荷雖然害怕但也就跳了一下。 「天啊……晚上的學校也太恐怖了吧!欸,美琳妳為什麼都不怕啊?」小丁邊抖邊說著。 「既然已經知道是假的,還有什麼好怕的咧?」美琳邊皺眉邊想從小丁的魔掌中抽回自己的手臂,無奈對方抓得很緊,她只好任由對方繼續凌虐自己的手臂。 「是沒錯啦……欸,小丁,妳小心一點,我剛剛聽到前方有尖叫聲,可能等下又要從教室裡衝出來。」茗荷說著,她剛才隱約聽到前方有人大喊著不要過來之類的話。 「欸?嚇死人了。」小丁邊說邊四處觀察,深怕又有什麼東西會跑出來嚇人。 正當三人緊貼在一起,走路走得歪七扭八的時候,突然間左手邊的窗戶碰地一聲被打開,一名裝扮成佛萊迪樣子的人衝了過來,小丁邊尖叫邊拉著美琳往前逃走,茗荷一沒注意到就不小心放手,本來想要立即追上她們,不過也許是小丁被嚇得夠嗆,一眨眼就不見人影,立刻就變成她一個人落單的情況。 「天……天啊……小丁這臭傢伙,等下要找她算帳……」茗荷邊喘著氣邊說道,反正一樓的走廊也就這麼一條,總不可能迷路,她只好沿著月光的照映往前進。 獨自一人的路程,她突然覺得好漫長,明明用跑得只要五分鐘就會到,但她現在卻覺得好像要幾小時才能到終點似的。明明幾分鐘前,她還能聽見前後方都有尖叫聲,但現在,她只聽得見安靜,凝結的空氣就像驟降的冬天,寂靜充斥在教室和走廊的每一處,讓她想起了國二升國三的暑期。 那時候,被全班排擠的她,因為在下課時間去廁所,沒有人告訴她全校學生在下一節課到體育館集合,等到她發現的時候,每一間教室裡早已空無一人。她邊走著,邊流下淚來,她以為自己到了異世界,那些排擠她的人實現了願望,把她丟進了平行空間,讓她一個人孤獨的在學校裡永遠走下去。 只因為她為了替朋友出頭,起了爭執後,原本那位被欺凌的同學轉學離開了,留下她孤獨面對嘲笑和霸凌。 崩潰的情緒說來就來,觸景傷情之下,她突然間不想走了,茗荷選擇坐在一個轉角的樓梯下,她摀著臉哭了起來,心想自己果然是還沒好起來,她知道自己生病了,但不想承認。承認了等於必須正視過去的自己,那個她一直想拋棄的過往。 茗荷抱著雙腿,把臉埋進早已被淚水沾濕的手臂裡,她聞得到自己身上沐浴乳的味道和汗水交雜,心想著回家後又要洗一次澡,但眼淚卻怎麼樣都止不住。 她不敢讓別人看見自己現在這個樣子,因此躲起來哭才不會害別人掃興,小丁要是知道自己哭了,她說不定會自責。 「哇靠!嚇死人了,我還想說哭聲怎麼這麼逼真,原來是真人啊。」突然間有人大驚小怪的吼著。 「欸?小荷是妳嗎?怎麼在這裡哭?其他兩個人呢?」另外一個柔和的聲音透露著擔心。 茗荷抬頭一看,兩張疑惑的表情正盯著她看,陳向白和鐘翰軒站在她眼前。 「你們 …你們怎麼在這裡啊?」茗荷邊抽噎著邊問道。 「我才要問妳怎麼在這裡咧?是被嚇到跑不動了嗎?哎呀,那不都是假的嗎?」陳向白邊說邊蹲下來看著她。 「我……我才不是因為被嚇到哭得!」茗荷生氣得回嘴道。 「那妳在哭什麼?哦!我知道了,妳是因為被丟下而哭的吧?我說對了吧?」陳向白賊笑著,他覺得自己猜得一定對。 茗荷很想吼說他猜錯了,但事實上他猜對了,他不懂為何陳向白老是看透自己心中所想。 「陳向白你不要太過分了,女孩子坐在這裡哭不是什麼好取笑的事情。」鐘翰軒一臉嚴肅地說著,接著他轉向茗荷的表情變柔和。「小荷,不要怕,我陪妳走,站得起來嗎?」 「嗯……我站得起來,但我不想讓人看到。」茗荷不想讓別人知道在哭,那只會讓她覺得更難過。 「這樣啊。」翰軒思考了一下,接著他語氣不佳的朝陳向白吼著。「喂,你去終點拿紙巾和礦泉水過來。」 「我不要,你不會自己去嗎?」陳向白斷然拒絕,這幾乎使得翰軒想要打他。 「你沒看見她在哭嗎?我留下來陪她,你去幫忙拿一下會怎麼樣?」 「要去你自己去,我才不想折返跑兩次,累死人了,我可以留下來陪他,至於拿紙巾的任務就交給你了。」陳向白說完就一屁股坐在地上,露出笑容說著。 「媽的,你覺得我會放任你們兩個單獨相處嗎?」 「剛剛不就有過了?我也沒怎麼樣,你是在怕什麼?」陳向白輕佻地說著,接著他瞇起眼睛。「啊……除非你是在吃醋嗎?哎喲,原來校園王子其實是花心王子啊。」 鐘翰軒氣得說不出話來,他瞪了陳向白好一會兒,心想對方只動口沒動手他也不好出氣,接著他轉向茗荷說話。 「小荷,這個混帳要是對妳做了什麼,妳就馬上跑來我這裡,我一定會把他打得一顆牙齒都不剩,知道嗎?」 「嗯……我沒事,謝謝你。」茗荷邊說邊吸了一下鼻子,目送翰軒跑向走廊深處,直到看不見人影。 空氣突然間又安靜了下來,被其他兩人一攪和,她難過的情緒突然間都消失了,用手背抹抹眼淚後她長吐了一口氣,讓自己冷靜下來。 「喂。」茗荷突然被一包軟軟的東西打中頭,仔細一看那是面紙包。「拿去用啦,用手背擦鼻涕髒死了。」 茗荷訝異地看著他,只見陳向白盤腿坐著,手掌支著下巴正望向別處,心裡不知道在想什麼。 「你既然有幹嘛不早點拿出來?還讓學長去跑一趟。」茗荷邊說邊抽了一張起來,用力地擤了兩下。 「因為他很煩啊,整趟路下來一直沉著臉,我說了一堆話想要找架吵,結果他一聲都不吭,反而還叫我離妳遠一點,嘖嘖。」陳向白邊說邊看回茗荷的方向。「喂,他要是真的喜歡妳,妳會怎麼辦?背叛妳姊姊嗎?」 「你在胡說八道什麼?他才不會做那種事情,而且我也不是他喜歡的類型。」茗荷被他這種念頭給嚇到了。 「哦……看來妳還蠻笨的嘛。」陳向白突然笑了出來。「所以妳剛剛真的是因為太寂寞才哭啊?」 「不是。」茗荷瞪著他,嘴硬地回道。 「那不然呢?妳又說不是被嚇到,不就是因為被朋友拋棄了才難過嗎?」 「我就說不是了!」 「承認有什麼關係?我又不會嘲笑妳,是人都會覺得寂寞,我就寂寞了很久。」 陳向白突然間認真地說著,一雙眼睛誠實地穿透茗荷的心,她的雙手突然間抖了起來。 「那是你好嗎?我不像孤僻的某人,只會用打架來證明自己的存在。」茗荷邊說邊輕揉下眼睛,心想自己的臉一定很醜。 「哈哈,對啊,我就是這種人,沒辦法,我也不想這樣。」陳向白邊說邊突然伸手撥了一下茗荷耳邊的頭髮。「妳的頭髮濕得都黏在臉上了,擦一下吧。」 他這樣的舉動讓茗荷的心臟漏跳了好幾下,不過她還是不動聲色的瞪著他。 「不要碰我好嗎?你媽沒教過你不要亂碰別人嗎?」 「沒有,我媽在我還小的時候就入獄了。」陳向白輕描淡寫地說著,彷彿那是明天的天氣預報一樣。「她在入監獄前只告訴我,不可以像她和爸爸一樣作奸犯科,要當一個清清白白的人。她從沒教過我怎麼和別人相處,所以,妳說得那些我全都不懂。」 氣氛突然尷尬起來,茗荷不知道該說些什麼,她沒想到對方突然就把這樣的事情告訴她。 「你……媽媽是犯了什麼?」她只好順著話問了,但她覺得自己很蠢,這種事情怎麼好說出口。 「哦,就是殺了我爸,然後她帶著我畏罪潛逃,罪加一等,所以至今為止都還沒辦法從牢裡出來。」陳向白突然間自嘲地笑了出來。「很好笑的是,她殺我爸是因為我爸當時要餵我吃毒品,好控制我的行動,就像他對我媽做得一樣,我媽氣得拿把刀宰了他,她為了保護我賠上自己的人生,妳說,是不是很笨?她笨到嫁給這種爛人,然後笨到又替爛人生下我。」 「……你恨你媽?」茗荷敏感地問道。 「有一點,但她始終是救了我,我恨她是因為她不該把我生出來,我才不會從小就沒了父母。」陳向白邊說邊看著她。「怎麼樣?妳現在還覺得自己很悲慘嗎?還想哭嗎?和我的人生比起來,我認為在在進行試膽大會時被一個人丟下根本就沒什麼,大不了妳跑快一點追上前面的人就好,我相信那群朋友會在終點等妳。」 茗荷突然像被點醒了什麼,但她又說不上來是什麼原因,她看著陳向白的眼神突然變得不一樣,眼前的這個男孩子,似乎和她想像的有些不同。 「我知道她們會等我,那你呢?」茗荷問著,那瞬間她想通為何陳向白給她一種親切感,因為他們兩個一致都認為自己是可憐人,但他們又不願意承認。 陳向白的確在接受治療,他說了出來,他和茗荷談論這些事情的時候,茗荷注意到他的眼眶有些紅。 「我自己會走,反正路又沒很遠。」陳向白兩手一攤,聳肩說道。 「不用這麼可憐,我們一起走吧。」茗荷站起身來,她拍拍衣服,接著向對方伸出手。「反正你沒朋友嘛,我懂我懂。」 「……妳可以不要用這種令人火大的說法嗎?」陳向白瞪著她。 「反正是事實啊,我當你第一個朋友好了,我們一起走到終點,反正沒很遠。」茗荷笑了出來,雖然哭腫的眼睛有點痛。 「嘖,我不需要朋友啦!」陳向白邊說邊伸出手讓茗荷拉他起來。「你如果當我女朋友,我可以考慮一下。」 「……夢話就留給作夢時說,我們走到一半時說不定就遇到學長了,你好好跟他說話,他是會理解的。」 「才怪,妳根本就不知道他的真面目,妳果然很笨。」 茗荷瞪著他,接著兩人並肩走向走廊深處,那瞬間,她覺得夜晚的月光變得美麗又親切。 他皺著眉頭接起,語氣顯得不耐煩。「喂?幹嘛?哦,在學校參加活動啦!真的啦!沒有騙人,妳等我一下……欸,講一句話,我爸不相信我來參加學校活動。」
茗荷覺得傻眼,這種氣氛下他還真能轉換情緒啊!不過她還是沒辦法抵抗陳向白那強硬作風的舉動,於是朝著話筒說話。 「呃……你好?」茗荷說完後,對方就把手機拿回來。 「這樣可以了吧?」陳向白對著手機另一邊的人吼道。 不知不覺他擋住茗荷去路的手臂移開了,茗荷趕緊快步離開,但當她回眸看向陳向白邊說邊露出傷心神情時,良心卻刺痛了起來。 當她走向校門口時,幾乎所有人都到齊了,只見美琳本來打算再撥一次電話時,看見茗荷的出現立刻衝到她面前。 「妳在幹嘛啦?都不接電話,全部人就等妳一個。」美琳生氣的說著。 「對不起啦……我剛剛去…去上廁所。」茗荷心虛地笑著說道。 美琳依舊一臉怒氣,芝芝和小丁則是對她露出微笑,其他人一看茗荷到了,就開始嚷嚷著要去中庭找二班的人。 茗荷環顧四周,發現幾乎全班的人都到了,只有少數幾個沒出現,原本冷清的有點陰森的校門口,突然因為人群嘈雜而熱鬧有趣了起來,茗荷不經意露出真心的笑容。 在這之中有個被人群環繞的存在,鐘翰軒他正笑著和所有人打招呼,當他瞥見茗荷出現時,就立刻跑到茗荷面前,一臉擔心的看著她。 「抱歉,我本來站在遠一點的地方看你們兩個,結果就被其他人叫過去了。」翰軒小聲地在茗荷耳邊說道。「他有沒有對妳怎樣?他去哪了?」 「沒有啦,我們只是因為在班上坐得比較近而已,其實沒很熟。」茗荷因為鐘翰軒的耳語,而感到心跳加速。 「那他找妳到底要幹嘛?」翰軒皺起眉頭,他當然不會相信這麼膚淺的謊話。 「就……和我聊聊而已。」茗荷雖然心虛,但這句是實話,陳向白的確是和她『聊聊』而已。 話題到此為止,因為所有人都往中庭移動,茗荷只好和翰軒暫時道別,加入朋友的陣容。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「陳向白到了嗎?」大金問著所有人,同學們面面相覷,每個人都搖頭說不知道。 「那個……」茗荷顫抖著朗聲說道,或許是良心在作祟。「我剛剛在停車場看到他,他應該等下就會到了。」 大金雖然一臉疑惑,為什麼茗荷會主動回答這個問題,也許他是抱著要是沒人看到陳向白,那就乾脆當作沒這回事的心態去問的,但那個傷心的表情和渴求什麼的語氣,讓茗荷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拋下那個可憐的傢伙。 他看似很可怕、拒絕一切,但他其實在找個寄託,他找上了自己,因為他知道茗荷的秘密,茗荷一直想隱瞞的很多事情。 「是哦……好吧,那就再等一下。」大金聳肩說道,接著他的手機響起。「喂,寶貝!我們到了啊,妳們在哪裡?啊?嗯嗯,好我知道了。」 「大家,聽我說一下,我女朋友說我們現在在這裡分組,兩個人一組。」大金笑嘻嘻地說著,接著狡獪地看著所有人。「當然啦,如果有人想要和暗戀的人,或者是男女朋友一組也可以,不過就我所知,我們班目前好像沒有班對欸!這是好機會哦!」 大金邊說邊從背包裡拿出一個小箱子,他邊說邊神祕地搖晃箱子。「來來來,我都準備好了,抽到號碼一樣的就是一組,看老天爺有沒有要給你們機會啦!來!女士優先。」 女生們邊喧嘩邊抽籤,抽到號碼時就刻意往男生群那邊看了一下,接著再和朋友們交頭接耳,吃吃竊笑外還刻意撥了一下長髮,因為這種曖昧氣氛的活動很容易讓青少年興奮起來。 男生抽完之後,有幾個人大聲喊出號碼,不知不覺就配好組了,只剩下茗荷還沒找到同伴,美琳和小丁抽到一樣的號碼,因此好朋友再度組隊,芝芝則是和班上的一個男生同組,對方約莫是能和班花同組而太興奮,拼命的講笑話想要讓芝芝開心點,然而本人卻一臉無奈地回頭看向好姊妹,一副很想睡覺的樣子。 「奇怪了……大金,你是不是少放啊?」茗荷問著他,然而大金本人也一臉疑惑。 「沒有啊,奇怪了,我明明就做了46張籤欸……喂,誰拿到23號啊?」大金大聲喊道。 「我我我!抱歉抱歉,剛剛尿急就去跑廁所了,我回來了。」說話的人是鐘翰軒,他連忙跑到兩人面前。 「欸?學長你也抽籤了?」大金很意外,他沒想到會是這樣。 「你剛剛不是把箱子遞到我的鼻子底下?」 「哦……因為剛剛手忙腳亂啊!一堆人擠過來我哪知道誰有抽誰沒抽啊,啊!糟糕……」大金驚恐地看向別處。 只見陳向白一臉陰沉地走向這裡,茗荷知道大金為什麼這麼慌張,因為那張籤原本是要給陳向白的,眼見大金嚇得似乎快要哭出來了,茗荷只好自己衝到陳向白的眼前。 「嗨!」茗荷露出勉強的微笑,對方則是嚇了一跳。 「幹嘛?」陳向白有別於剛才在停車場的樣子,在人群前展現出一貫的冷漠。 「那個……這個給你。」茗荷把手中的紙條塞到他手裡。 「這什麼東西?」陳向白拿起來看,皺成一條的白紙上寫著數字23。 「分組號碼,和你同組的是學長。」茗荷笑著說道,她的本意是不願看見陳向白再度落單。 「那妳呢?」陳向白一臉狐疑地問著。 「我……我和美琳她們三個一組就好啦!你和學長一起聊聊天,你們男生應該比較有話聊。」 語畢,回頭看見鐘翰軒露出嫌惡的表情,茗荷覺得雖然對他有些抱歉,但她相信翰軒應該能夠應付陳向白這樣的角色,畢竟鐘翰軒一向待人處事圓融,在面對一些壞學生時,他總是有自己的一套方法應付對方,再者,他是現任的空手道社的副社長,很少人真的會去招惹他這個其實很會打架的萬人迷。 抱歉啊,學長。茗荷向鐘翰軒使出這樣的眼色,只見對方看著她良久,最後嘆了口氣。 「好吧,大金,我和陳向白一組,畢竟我也是來監督你們的,我待在問題人物旁邊應該就沒問題了。」 「哦哦哦!謝謝學長!」大金露出一副得救的表情後,就逕自跑到前面去宣布注意事項了。 茗荷站在一旁覺得背後的視線彷彿細針,刺得她後頸一陣雞皮疙瘩都起來了。 「喂……妳啊。」當陳向白開口要向她搭話時,鐘翰軒卻擋在茗荷的前面。 「你要做什麼?」鐘翰軒一臉陰沉地問道,他很少露出如此憤怒的神情。 「沒幹嘛,我只是要問她話而已。」陳向白一派清閒地回應著。 「有什麼事衝著我就好,她是我妹妹。」鐘翰軒冷峻地說著。 茗荷聽著,覺得既開心又悲傷,他護著自己讓人開心。然而他看待自己的眼光,讓她覺得一股悲傷在心中渲染開來。 「妹妹?哈哈哈哈……」陳向白忍不住大笑,接著他狡獪地說道。「我還以為你改變喜好了咧,啊,也難怪你看到我會這麼火大,那次的比賽害你也沒辦法出賽對吧?也是啦,反正那時候的相關人士都被拖下水啦!」 「閉嘴。」鐘翰軒臉色越加陰沉,他的右手握成拳頭狀。 「我為什麼要閉嘴?」陳向白笑著回應,接著他煞有其事地看向茗荷。「反正,你做過什麼,你自己清楚得很。」 茗荷來回看著兩人的臉色,鐘翰軒神情極度憤怒,她從來沒看過他這麼生氣過;陳向白則是一臉不在乎的樣子,嘴角勾著壞心的笑意,似乎打定主意要惹火對方。 新誠高中的校門口進去的右手邊是學生及老師們的專屬停車場,鐵皮搭建的棚子防止日曬雨淋。在停車場的最尾端是一棵大榕樹下,樹下有兩大排長椅,供學生或是老師們使用,而陳向白本人正坐在那裡等待茗荷的到來。
「你沒手機嗎?」茗荷走近時突然問道。 「……有。」陳向白一臉不明白的看著她。 「那幹嘛不拿手機出來看,你這樣子好像是很專心在等我一樣。」茗荷冷漠地說著。 「看手機要幹嘛?」陳向白依舊不明白茗荷的意思。 「滑滑臉書、玩玩遊戲啊!不然你平常都拿手機幹嘛?你這樣子給我壓力很大。」 「……我的手機是舊型的,既不能拿來上網,也不能打遊戲,遊戲有啦,貪吃蛇也算在內的話。」 茗荷內心訝異,不過這依舊不減她對陳向白冷淡的程度,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答應兩人單獨談話,但她還是保持著愛理不理的態度。 「所以你到底要幹嘛?」茗荷邊看手錶邊問,希望這場對話五分鐘內能解決。 「我只是……想和妳道歉。」陳向白冷靜地回應著。 一陣沉默降臨在兩人之間,茗荷可從沒聽說陳向白和人道歉,畢竟他的傳聞一直是有人找他麻煩,他就把對方整到體無完膚為止。 大概是覺得尷尬,陳向白見茗荷沒說話,於是逕自說下去:「我……我沒想到妳的問題比我想像的還嚴重,我不該那樣子對待妳,我沒希望妳去死過,所以,很抱歉。」 茗荷嘆了口氣,她不知道對方在想什麼,但她深深覺得這個人大概只是寂寞吧,因為她曾經也像他一樣,沒人能理解,也沒人願意去理解她。 「……算了,你有反省就夠了。反正,我們彼此嚴守秘密就好了,你不要說,就沒人知道。」茗荷回答道。 「妳願意原諒我?」陳向白訝異地問著。 「嗯,反正我們是共犯。」茗荷說出這句話的同時,她的內心升起一股異樣的感覺。 她們是共犯,是守著同一個祕密的同伴,她和陳向白都有心理問題,雖然她還沒看出對方的症狀是什麼,不過她那瞬間覺得自己好像在荊棘路上找到可以彼此扶持的人。 「該怎麼說……謝謝。」陳向白兩手插在口袋裡,看起來有些不安。「我從來沒和學校同學說過話,我原本也沒打算和妳說話,可是醫生要我幫助妳,她說幫助妳也算是治療的一環,我不太懂她的意思,而且我也不想讓別人知道我有在看心理醫生,那只會讓找麻煩的人更多。」 「醫生要你幫助我?」茗荷訝異地問著,雖然醫生通報過家長要讓她加入團體治療,但涉及日常生活的心理治療卻前所未聞。 那個醫生到底在想什麼?茗荷覺得有些生氣,但看陳向白有些侷促不安的神情,她也不好發作,畢竟他似乎真的是不曉得該怎麼和人相處。 「對,我以為她在開玩笑咧,然後她就說我平常可以找妳說說話,想也知道不可能,我平常在學校怎麼可能和人說話,而且女生看到我就跑得遠遠的,除了那些有其他意圖的女孩子啦,像妳這種不起眼的女孩子,我通常是不會主動去搭話的。而且我也不想讓妳多說些有的沒的,唯一想到的辦法就是威脅妳……」 「給我等一下,什麼叫做不起眼?你以為自己多帥嗎?」茗荷聽到這句話馬上反駁。 「……我是很帥啊!妳能否認嗎?」陳向白挑起一眉,認為對方質疑他覺得受到挑戰。 「我是不知道你在想什麼,反正你不是我會覺得帥的那類。」茗荷立刻回應道。 「是嗎?所以……」陳向白沉默了下,接著說道。「剛剛那個人是妳男朋友?」 「不是。」茗荷感到耳根子發熱。 「可是你們兩個單獨見面。」陳向白彷彿拿著劍不斷戳著茗荷,他的每個問題都讓人很慌亂。 「就說不是了!他是我姊姊的男朋友,我只是提早到所以剛好遇到他而已!」茗荷突然大吼,她的憤怒就像是盾牌一樣,嘗試著抵擋陳向白每個尖銳的問題。 「所以妳喜歡他對不對?」陳向白一雙眼睛像是老鷹般,拿著問題之劍刺穿茗荷的防禦。 茗荷覺得全身一股涼意,她沒想到自己會動搖成這個樣子。「……那又怎樣,不關你的事吧?我沒做什麼虧心事,我要喜歡誰也是我的自由。」 「我沒說妳做錯事啊。」陳向白突然笑了起來。「所以,妳真的喜歡他?那是妳覺得帥氣的類型?」 「你真的是個王八蛋,你知道嗎?」茗荷咬牙切齒地說著。 「謝謝誇獎,我還從來沒聽過我不王八的稱讚。」陳向白微笑著回應道。 「你到底要幹嘛?你到底是要道歉還是要耍人玩?如果你是要耍人那就到此為止。」茗荷氣得想脫鞋子丟向他。 「我才不是要耍妳,我只是想了解妳。」陳向白冷靜地說著。 「你了解我要幹嘛?」茗荷不解地問道。 「妳剛剛不是說我們是共犯嗎?我只是想了解妳的內心世界而已。」 「那我們可以每週三的治療時間再了解就好。」 「那不夠吧?妳的情況似乎比我嚴重很多,雖然不至於到憂鬱症的地步,但妳這已經是精神創傷造成的後遺症了。」 「不用了。」茗荷深吸一口氣,感覺每次都被對方耍著玩,她決定終止這場爭論。「你如果每次都要像這樣戳人痛處,那我認為我們『共犯』的關係可以到此為止。」 陳向白一聽,臉色驟變,他站起身來逼近茗荷的眼前。 「不准。」他的距離近到茗荷可以嗅到他身上香水氣味,有點刺鼻。 「你有病嗎?我也可以拒絕共同治療啊,況且我們本來就是陌生人吧。」 「我本來就有病,妳也是。」陳向白把她逼到牆邊,茗荷開始覺得害怕了。 「為什麼不准?為什麼你要找我?」茗荷低著頭,她的聲音開始顫抖。 「因為……因為妳沒有用那種眼神看我。」陳向白的嗓音離她很近,那就像是戴了立體音效的耳機一樣,茗荷的身體一陣戰慄。 「哪種眼神,我聽不懂。」茗荷嘗試著要離開,結果陳向白的拳頭打向她身後的牆壁,擋住去路。 「剛剛那個男的,就是那種眼神。」陳向白咬牙切齒地說著。「只有妳不是用那種看異類的眼神看著我,我知道妳在想什麼,妳在想我很可憐對不對?妳是不是覺得我們是同類?」 「我沒有!」說這句話的同時,茗荷的手機響起。「大家應該都到了,我們該過去了……」 「妳騙人,有種看著我的眼睛說話,妳比我還會說謊啊,大小姐,妳可以看著我的眼睛說妳不喜歡那個男的嗎?妳不喜歡妳表姊的男人?」陳向白依舊紋風不動地說著。 「……你走開。」茗荷的眼淚忍不住落下 ,但她不敢哭出聲。 「妳哭了嗎?哈哈……所以這是承認了對吧?」陳向白的語調略帶哀戚。 「對,你滿意了嗎?我就是喜歡他!我喜歡我表姊的男朋友鐘翰軒很久了,打從我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喜歡他了!說是愛也不為過,這樣你滿意了嗎?」茗荷突然間抓狂起來,她一巴掌打向陳向白的臉。 「好痛……」陳向白的臉頰上多了個火辣辣的印子,他卻突然笑了起來。「妳總算說出來了。」 「你到底要我怎麼樣?你知道我的秘密能幹嘛?你想多幾個把柄威脅我嗎?我先警告你,心理醫生的事也就算了,你敢把這件事告訴別人,我一定先拿刀殺了你後再自殺!」茗荷抓著他的衣領,瞪著他的雙眼威脅著。 「好啊,反正我被不少人捅肚子好幾刀了。」陳向白笑了出來,他的臉湊近茗荷。「既然這麼痛苦,妳為什麼不去喜歡別人?我可以讓妳喜歡。」 「什麼?」茗荷訝異地吼道。 「我說我可以讓妳喜歡,我不在乎妳有心理疾病,反正我的人生本來就跟有病沒兩樣。」陳向白說著的同時突然間咬了她的耳朵,接著又說道。「我們就解放彼此的痛苦,這樣有什麼不好?」 茗荷被嚇了一跳,因為陳向白突然咬了她的耳朵,燥熱感一路從頸子爬升到耳朵。 「不用了。」茗荷突然間了解到對方的意圖,她嘗試著保持冷靜。 「為什麼?我們是共犯啊。」陳向白像是在調情般,眼神中透漏著迷離。 「因為我不喜歡你!」 「可以試試看。」 「不用!而且你不是喜歡我才這麼做的吧,你只是想要有個同伴而已。」茗荷低吼著。 突然間,手機再度響起,甚至連陳向白的手機都響了起來。 茗荷回到教室時,因為朋友的驚呼才想起傷口還沒處理,被三個好姊妹帶去保健室包紮傷口,笑著隨便編個理由混過去,說自己不小心摔倒造成的。
「妳的裙子上都是血欸,要不要換成運動褲啊?」小丁大呼小叫的指著她的裙擺說道。 「不用啦,只是擦傷而已,擦擦藥就沒事了。」茗荷笑著應付小丁,她太擅長用笑容說謊。 沒關係,還可以繼續撐下去,她暗想著,不過是一時之間失誤罷了,舊病復發也不是常態,她還撐得住,她對自己說道。 「哦……因為這樣子……」小丁面露難色地看著她。「總覺得妳很可憐呢,穿著一條染血的裙子。」 「沒事啦!我好得很!」茗荷開玩笑地打著小丁的屁股,小丁及時閃過,露出生氣的表情。 「我在擔心欸!」 「不用擔心啦!我只是摔倒而已。」 「妳在害羞什麼啦?」 「我沒害羞啦!」 兩人就這樣妳一言我一語的打鬧著,女孩子間的打鬧反而讓美琳皺起眉頭來。芝芝則是微笑著看兩人在胡言亂語,她和美琳一向都是最冷靜的人,即使她們察覺有什麼不對勁,也不會說出口。 「欸欸,妳們兩位同學過來一下。」剛蓋上藥盒的保健室老師輕聲喊美琳和芝芝過去。「我問妳們哦,那位同學是不是剛剛被欺負啊?」 「被欺負?妳說茗荷嗎?」美琳訝異地問著。 「對啊,雖然現在已經消退了,但她的臉剛剛有被打過的痕跡喲。」保健室老師耳語般地小聲說著,以免正在打鬧的二人聽見。 「被打?是被賞了一巴掌嗎?」芝芝皺著眉頭問道,她轉頭看向茗荷,但觀察不出什麼異狀。 「看起來很像……所以我才私下叫妳們兩個過來,想說校園內發生霸凌事件了,她有跟妳們說些什麼嗎?」保健室老師臉色凝重地問道。 然而美琳和芝芝兩人兩人互看一眼後便搖頭。「她進教室的時候真的嚇了我們一跳,因為她沒發現自己血流了一地,然後就大笑說自己剛剛摔倒,臉部也著地,手腕被石頭割傷。」美琳如此回答道。 「這樣啊……那也許是我想太多了,但還是麻煩妳們多加注意,有時候被欺負的人不太敢和別人說,如果這樣的情形請妳們私下告知我們,有時候這種事情不好檯面上處理,好嗎?」保健室老師慎重地拜託她們,兩個女孩表示理解而點頭。 回教室的路程上,美琳和芝芝刻意放慢腳步在後頭聊天。 「妳覺得呢?」美琳開口問道。 「覺得怎樣?」芝芝不經意的回應著,她正看著自己的指甲。 「老師剛剛講得事情。」美琳邊說邊看著地上。 「不怎麼樣,她本人都沒說些什麼了,我們又能怎樣?」芝芝邊說邊刮掉指尖旁的一些碎屑。 「可是……」美琳還想說些什麼,但她又不知該如何表達。 「我知道妳的意思,但有些事情不是這麼容易說出口。」芝芝嘆了一口氣。「妳還記得她表姊私下來找我們的那天嗎?她雖然沒有明講,但我也猜得到曾經發生過什麼事。」 「所以妳對這件事有什麼想法?」美琳敏感地問道。 「想法?我沒什麼想法,是朋友的話有時候就要閉上嘴巴,人家不想講的事情妳硬逼,造成反效果該怎麼辦?況且在我看來以前發生過的事情應該沒這麼單純,妳懂我意思嗎?我也曾經是『那樣』過來的,但我終究是成功撐住了,我不認為所謂的『霸凌』可以這麼輕易打敗我。」芝芝難得嚴肅地說著,她只有在和美琳談事情的時候會如此。 「我知道啦……妳有時候真的很帥氣欸。」美琳同樣嘆了氣,接著挽住芝芝的手,二人並肩走著。「但我認為是朋友就應該要敞開心扉說亮話,況且我怎麼知道她表姊說的是實話呢?」 「所以妳懷疑她表姊說謊?」芝芝訝異地問著。 「也有可能啊?當然我不希望這種事情會發生啊!況且她一直以來表現的都很勉強欸,妳不覺得她是勉強自己和我們一夥的嗎?」美琳懊惱地說著,她看得出茗荷身上的一些怪異。 「或許吧,但我覺得就算她想這樣也沒什麼不好,她在『適應』這個社會。」芝芝冷漠地說著。 「欸……妳真的……妳有時候真的是很帥氣欸!」美琳忍不住說著,雖然對方翻了個白眼。 「如果妳國中三年都遇到一個很機車的老師,外加一群想要害妳的八婆,那麼妳也會變得這麼成熟啦!」芝芝聳肩,她似乎覺得這些都不是什麼大問題。 兩人的話題到此為止,因為小丁在前方大吼著兩人怎麼走這麼慢,為此只好跑步跟上前面兩個玩得不亦樂乎的人。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隔天,全班都沒什麼心情上課,因為打從一大早就開始試膽大會的討論,每個人都很興奮,因為聽說三班的人準備的很用心,絕對要把大家嚇個半死。 大金的小道消息,也就是來自女朋友的訊息表示,今晚會有很誇張的歡迎儀式,所以要讓大家有心理準備,此話一出所有人更加期待夜晚的到來,上課時完全沒心思聽課,大家全都竊竊私語討論關於活動的事項,有些老師也乾脆放棄罵人,直接和他們談論起自己年輕時辦活動的趣事。 下午四點放學的時候,大家都飛也似地衝出教室,趕緊回家換衣服、洗個澡後再吃晚餐,大夥就會聚集在校門口等待試膽大會開張。 昨晚和家人討論今晚的團體活動,父親首先是遲疑了一下,接著玲姑姑,也就是茗荷父親的姊姊說道:「那很好啊,去和大家增進感情,享受校園生活呀,阿寬你也不要在那邊擔心有的沒的,既然小荷都說要去了。」 因此茗荷順利過了父親的那關,甚至提早到了約定好的校門口,不過提早半小時的結果就是一個人也沒有。 茗荷傳訊息給朋友們,大家都還在路上,所以她只好一個人孤單的等待其他人到齊。不過,她沒想到第二個到的人是他,正當她邊滑手機邊打了個很大的呵欠時,遠遠有個人朗聲和她打招呼,抬頭看,她的呼吸幾乎要中斷。 「小荷!妳也來啦!」鐘翰軒一身輕裝的T恤和牛仔褲,騎著腳踏車來到茗荷的面前。 「……你怎麼在這裡?」茗荷訝異地問道,雖然她的內心已然波濤洶湧。 「我來幫忙啊,應該說是來督導的啦,試膽大會的活動要有學長監督才可以進行,我是風紀委員,所以就……被派來監視你們囉。」鐘翰軒笑著說道,接著下車將腳踏車牽到一旁的大樹下。 「哦……結果姊姊說她不喜歡被嚇,所以就沒跟來了,我沒想到你會來。」茗荷說著。 「我知道啊,小馨最討厭鬼啊、殭屍啊還是什麼怪力亂神的她都不愛,反正她剛剛傳LINE叫我要顧好妳,妳沒問題吧?」翰軒小心翼翼地問著,因為他也知道茗荷發病的那段日子。 「沒問題啊,我一向都不太怕看鬼片什麼的。」茗荷勉強露出微笑。 「哦?沒想到妳是這種的,所以下次看恐怖片最好帶妳一起去,免得小馨抓著我的手臂,掐到都有痕跡了。」翰軒指著自己的手臂,做了個有點無奈的鬼臉。 「姊姊就不喜歡看咩,你要體諒她。」茗荷笑著說道。 每次和鐘翰軒的對話,有時不時會圍繞在表姊馨離身上,她感到既痛苦,又甜蜜。 「我知道啦,哈哈……」原本笑著的鐘翰軒,突然間表情嚴肅起來。 茗荷不解他的轉變,轉身看過去,發現一名身穿黑色襯衫和牛仔褲的人緩緩地走向這裡,那是陳向白。 陳向白一臉冷漠,他身著便服的樣子和校服打扮有著天壤之別,黑色襯衫和牛仔褲相當時髦,頭髮也打理的俐落帥氣,頸子和手腕都戴了銀飾品,外加他的身材高挑,走在街上足以讓人回頭多看幾下。 茗荷一時之間看傻了眼,因為沒有馬上發現那是陳向白,等到發現時驚訝地說不出話。 「陳向白。」鐘翰軒同樣冷淡地點頭和對方打招呼。 陳向白看了看他,接著刻意忽略他的招呼後轉向茗荷。「借一步說話。」 鐘翰軒的臉色更加陰沉,茗荷則是皺起眉頭,她雖然心裡不願意,還是邁開步伐跟著他走過去。 「等一下。」鐘翰軒捉住茗荷的手臂,一臉不解地說著。「你們認識?」 「呃……算是吧。」茗荷尷尬地看著他,因為鐘翰軒的動作而心煩意亂。 「他很危險,妳不知道嗎?」鐘翰軒鮮少口氣嚴厲地說著。 「我知道,不過我能應付他,你可以放開我嗎?」茗荷略帶距離感地說著。 鐘翰軒的表情訝異,不過基本上他的確無權插手茗荷的私事,因此還是放開了手。 「有什麼問題,就大聲喊,我會救妳。」翰軒伸手摸摸她的頭,像是在和妹妹說話。 茗荷的胃像是被火燒一樣,她僵硬地點點頭,就撇下鐘翰軒去找陳向白。 陳向白不擅長和別人交流。
打從有記憶以來,父親帶給他的教育就是---威脅。舉例來說,要是他不幫忙有家暴傾向的父親偷偷攜帶毒品給別人的話,父親就會威脅他,要毆打母親以示懲罰。 不得已只好照辦,陳向白的童年經常和菸酒、毒品以及槍枝為伴。 儘管如此,母親還是經常受到毆打,因為父親經常喝酒醉就對母親拳打腳踢。為了保護母親他擋在前面,然而父親一腳踢中他的肚子,經常讓他將吃過的東西給吐了出來。這樣不健全的家庭,造就他無法和他人正常相處的性格。 不過在這如同地獄般的生活,母親依舊疼惜著他,他記得媽媽的眼睛被父親打腫了,她自己的傷比孩子重,還是會從凌亂的雜物中找出醫藥箱,替兒子的傷口擦藥。邊擦藥邊輕聲地說道:「很痛對不對?對不起哦……媽媽很沒用,總有一天,總有一天媽媽一定會讓你能夠正常生活……」 終於有一天,媽媽的確辦到了,她拿起丈夫隨手放在床頭的槍,抵著他的頭,結束這男人對她施以暴行的六年。壓倒最後一根稻草的原因,就是丈夫將兒子抱起後,狠狠地往牆壁砸去,導致陳向白的後腦杓有一塊傷痕,因為當時那道牆上有幾個釘子,雖然沒有生命危險,但對當時還是孩子的他留下了滿是鮮血的傷痕。 陳向白的媽媽抱著年幼的他,朝丈夫投以怨毒的眼光後,趁著他熟睡之際殺死了這個帶給她和孩子痛苦的罪孽。 母親帶著他逃亡,逃了好一陣子就被警方查獲。母親入獄後他就被送往親戚家,但沒有人願意接受一個父母都是通緝犯的孩子,因此他只好從小就與自己獨自相處。 他沒有害過人,但父母造的業就像是由他承擔下去,一直到現在。 「媽的……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啊!」陳向白在校園裡奔跑著,他無意要讓對方感到害怕,但他只知道威脅的手段,因為威脅才能讓對方答應任何事情。 他只知道這種作法,因此他在親戚小孩之間也極度不受歡迎,直到年歲增長,遇到待他如親兒子的養父,也就是母親的同父異母的弟弟,才有所改善。但是,他還是不曉得怎麼和非家人以外的人相處,為了隱藏內心的傷痕,從國中開始只好不斷地找人打架,為了撫平內心的空虛。 「媽的!江茗荷!」陳向白邊跑邊喊著,他不曉得自己幹嘛這麼焦急。 對了,他想起來了,曾經有一個人,能夠成為好朋友的人,因為他無心的幾句話同樣走上絕路,所以……所以他就是為此才疏離他人,怎料心理醫生會讓他和江茗荷有所接觸,導致這種結果。他開始恨醫生,認為這些心理醫生全部都是爛到家的庸醫,才會讓他再次鑄成大錯。 他不想害別人,就如同母親在入獄前抱著他,外頭的警鈴由遠至近,他知道母親終究是要離他而去了,這個女人,他依賴著許久的母親,對他說道:「千萬,千萬別像你爸爸那樣害人,即使妳是我這個殺人犯的兒子,你還是有資格活在這個世界上,所以,不要讓自己變樣了。」 陳向白此刻氣得不曉得該怎麼辦,他恨自己也恨江茗荷,為什麼不反駁醫生提出的建議,為什麼要讓自己走到這個地步,比起他,江茗荷應該是更能活得光明磊落的人啊! 終於,他在校舍後方,找到跌坐在草地上的江茗荷,她低著頭不知道在做些什麼,陳向白走近一看,才發現她用髮夾在手腕上不斷地做同一個動作,用力地朝皮膚劃下去,直到鮮血流出來,因為不斷地重複同一個動作,她的手腕已經滿是血跡,滴在她白皙的裙襬上。 她的神情幾乎瘋狂,彷彿非要砍斷自己的手才會罷休。 「妳在做什麼?住手!」陳向白搶過她手中的髮夾丟到一旁,抓起她的手腕查看傷勢。 好險,只是劃破皮膚而已,髮夾一類的東西無法深切到動脈,陳向白鬆了一口氣。 「妳幹嘛突然發神經?我只不過是叫妳不要把事情說出去而已!」陳向白朝她吼道。 茗荷的表情像是突然被拉回現實,她睜著一雙大眼睛,看著他的眼神完全不像正常人。 「你不是要我去死嗎?」茗荷輕聲說道。 「我有這樣說嗎?我只是說!如果妳不照辦,我就把秘密說出去而已。」 「那……那我寧願死,你知道嗎?這個秘密與其被說出去,那我乾脆死掉好了,輕鬆得多啊……」 話畢,江茗荷被神向白狠狠地賞了一個耳光。 「媽的,妳是白癡嗎?有病也該有個限度吧!什麼叫直接死掉好了,妳知道這世界上多少人想活下去卻沒辦法嗎?操!少在那邊自以為全世界最可憐的樣子!」陳向白憤怒地罵著,這是他第一次對著同班同學講這麼多話。 「什麼……?」茗荷一臉困惑地看著他。 「媽的!真令人不爽!妳憑什麼以為自己最可憐?人家叫妳去死妳就去死?那我叫妳去吃屎,妳幹嘛不去吃?少在那邊用死亡當作逃避的藉口!江茗荷,妳聽好了,我的威脅是,妳敢再給我尋死,我就侵犯妳!」 「什麼……什麼?」茗荷聽到這句話突然像是醒了一般,立刻往後退離開他。「天啊……你果然有問題,變態!」 「妳才有問題!普通人會像妳這樣突然就自殺嗎?」陳向白立刻逼近她,以防她又突然做出什麼想自殺的行為。 「你才有問題咧!普通人會直接說出要強暴別人的話嗎?」茗荷轉身就想逃,但陳向白抓住她受傷的那隻手腕。 接著,他整個身子壓在茗荷的身上,一隻腿壓住茗荷的下半身,力氣大的讓茗荷無法掙脫。 「變態!救命啊!」茗荷奮力地大喊,不過她忘記這個地方沒什麼人會來。 「哦?所以現在會叫救命了是吧?反正都要死了,死前舒服一下有什麼關係呢?」陳向白露出狡詐的神情,讓茗荷很是害怕。 「放開我你這個色狼!」茗荷奮力地掙扎,無奈陳向白是一個高大的男孩。 「看到妳在那邊尋死我就不爽,如果是男的我就打妳一頓,既然是女的嘛……」陳向白湊近她的耳旁,輕聲說道。「那就用另外一種方式來讓妳打消念頭好了。」 茗荷一聽,立刻用頭撞向陳向白,鼻子被撞出血後,使得對方痛得放開她,茗荷立刻爬起身來,但反應比較快的陳向白還是抓住了她。 「放開我!放開我!」茗荷不斷被對方抓住,使得她越來越生氣。 「幹嘛?現在不想自殺了嗎?」陳向白摀著鼻子,一雙眼睛瞪著她。 「不要,我要不要死也不關你的事。」茗荷回瞪著他,和陳向白進行力氣的拉扯,以免又被壓在地上一次。 「就是有關我的事,妳不准在我面前死。」陳向白硬是把她扯到自己的面前,瞪著她的臉。「妳敢死在我面前試試看,我一定會對妳的屍體做一些很糟糕的事情。」 說這句話的同時,陳向白的鼻孔裡剛好流出一道血,那一瞬間,本來僵住的氣氛,被鼻血給緩和了。 「呵呵……嘻嘻嘻……」茗荷笑出聲來,她摀住嘴巴。 「笑什麼?」陳向白不解地問道。 「你……你流鼻血了。」 「所以呢?」 「所以……哈哈哈哈哈!」茗荷忍不住大笑出聲,她似乎很久沒這樣笑過了。 因為陳向白的鼻血,她鮮少地大笑出聲。 「唉………」陳向白用手背將鼻血抹去,忍不住嘆氣。「氣氛都被妳搞糟了。」 「因為……哈哈哈,因為你流鼻血了嘛!」茗荷笑得上氣不接下氣,眼淚都流出來了。 「還不都是妳害得!」陳向白終於放開她。「妳可以告訴我,妳是怎麼一回事嗎?我剛剛說錯了什麼話?」 「啊……」一提起剛才的事情,茗荷突然間又像是被打開致鬱的開關,表情沉了下來。「那不關你的事,你只是不該威脅別人。」 「威脅是關鍵字嗎?所以妳以前常常被人威脅?被誰?小混混嗎?」陳向白敏感地問道。 「就說不關你的事了!可以不要探別人隱私嗎?反正你的事情我不會講出去,這樣可以了吧?」 「當然關我的事啊,要是妳因為被我威脅又想尋死怎麼辦?」 「我不會死的,至少不會死在你面前,至少不是因為你。」 「少來了,我在張醫生那邊混很久了,知道什麼叫做心靈創傷,妳是以前被人欺負的很嚴重嗎?」 「就說不關你的事了!」茗荷突然間生氣地大吼。「不要擅自踏入別人的內心!我不想干涉你,你也不要干涉我!就這麼說定了,我們的關係就是僅止於同班同學。」 茗荷說完後就獨自離去,她甚至忘記自己的手腕還流著血,裙子上的血漬也乾掉了。 獨自被留在原地的陳向白,自嘲地笑了出聲,沒發現天空早已下起綿綿細雨,打溼他潔白的學校制服。 正當所有人興高采烈的討論試膽大會時,隨之而來的是尷尬的沉默,因為問題人物陳向白恰好出乎所有人意料,準時進教室來早自習上課。
茗荷覺得意外,她也忘了陳向白這個人會在每週三和她一起進行心理治療的事情,不過這也不損她對陳向白的親切感。 陳向白越是被眾人當作異類,她對他的親切感就與日俱增。這是一種極其惡劣且要不得的心態,但茗荷就是無法不去在意這個人,也許是因為陳向白擁有讓人『畏懼』的才能,而她江茗荷只有『恐懼』別人的缺點。 對她來說,那就像是一種閃閃發亮的存在,如果她以前能夠像陳向白這樣無所畏懼,那麼她是不是就不會想要自殺了? 「那個……」一名女生朝大金使個眼色,雖然大金本人一臉不情願的樣子。「我們明天要參加試膽大會,你要來嗎?」 陳向白輕皺下眉頭,似乎沒想到會有人邀請他,只見他緩緩抬眼看向大金說道。「什麼時候?」 這下全班所有人都猛吸了一口氣,那個拒他人於千里之外的陳向白居然有參加的意願? 「欸………哦!明晚七點,在校門口集合。」大金的嗓音有些顫抖。 「我知道了。」陳向白答完後就自行拿出課本,默默地寫著練習題便不再說話。 大金回座位時用唇語和同學說:「我快嚇死了。」不過,不等大金繼續發表驚悚的感言,第一堂課的鈴聲響起,老師同時進門,所有人因此回歸到正常的上課狀態。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發生了一件令茗荷覺得疑惑的事情,那就是她和陳向白的互動。 上課上到一半的時候,一張折成方形的紙條被扔在茗荷面前,而扔紙條的正是陳向白本人,茗荷訝異的嘴巴差點闔不上,只見對方指著她手中的紙條,要她看。 茗荷邊注意老師,邊打開手中的紙條,裡面寫著:「中午,我有話和妳說,到圖書館來。」的字句,茗荷看向旁邊的人,只見他依舊認真上課,甚至寫了很多的筆記。 她很納悶,依她對所謂的不良少年、問題兒童的印象,通常都是視讀書如糞土、老師為無物的人。像陳向白這種上課會認真做漂亮筆記的不良少年,真的相當少見。 帶著這樣的疑惑,茗荷這堂課上得並不認真 ,她的心思全被等下會發生的事給占滿了。 陳向白要和自己說什麼?威脅?還是告白?不過絕不可能是告白,威脅還比較有可能,但茗荷不記得自己曾經做過什麼得罪他的事情,除了在心理醫生那裡見過面而已。 茗荷這時候還不知道,她已經完全被陳向白這個人給深深影響,而陳向白亦然。 茗荷中午吃完飯後,和朋友說明自己想要到圖書館查資料,眼看午休只剩下半小時,她快步進度圖書館內,感受著迎面而來的空調風,長吁一口氣後,四下尋找著約她來這裡的當事人,最後終於在文學雜誌區找到他。 陳向白站在角落,周遭的氛圍因陽光投射而耀眼,正如茗荷對他的印象,好像只有那裡的時間是停止的,正在隨意翻著書本的他看起來很安靜,使得茗荷捨不得破壞這幅畫面。畢竟陳向白雖然問題不斷,但他的花邊新聞似乎也不少,他原本就長得白白淨淨,但高挑的身材讓他看起來挺拔不顯瘦弱,寬闊的肩膀似乎能扛起重物,灰色的眼珠冷漠的令人畏懼。 茗荷佇立在那裡直到對方發現她,對方看著他,把手中的雜誌放回原位。 「妳還真的來了。」陳向白低聲說道。 「呃……不是你叫我來的嗎?」茗荷疑惑地問著。 「我本來以為,應該要威脅妳才會來,不過我不想一開始就做這種事。」陳向白兩手插進口袋,後背靠牆,以打量的眼光看著茗荷。 「你想怎樣?」茗荷警戒地問道。 「不想怎樣,只是希望妳口風夠緊,不要把我和妳去的那個地方說出來。」陳向白冷漠地看著他,灰色眼珠絲毫沒有感情。 「我不會說。」茗荷的聲音有些顫抖。 「妳的朋友難道不知道嗎?妳去看心理醫生的事情。」 「她們……不知道。」茗荷的心像是被數支針紮出血,對方的像是狠狠地撕開她傷口的痂。 「哦……那正好。」陳向白突然笑了起來。「我們是同類,所以是共犯,看來妳不希望被那群好朋友知道吧?自己有心理疾病。」 「我……」茗荷本想反駁,但對於『同類』二字,她心中起了一股漣漪。 「不准說,連對妳的家人都不行,要是妳背叛,我就和妳同歸於盡,和大家說我們的秘密。」 「我才不會說!倒是你,為什麼要私自認定我會到處去講?」 「我怎麼知道妳是不是崩潰型的大嘴巴,說不定妳需要人家安慰妳,就到處去講。」 「我………」茗荷有些氣憤,她回應著。「我才沒有那麼閒去到處宣傳你的私事,況且你才應該要小心別自己抖出來吧?」 「呵呵,呵呵呵。」陳向白有些陰鬱地笑著。「我?誰要聽我講話?」 那瞬間,茗荷的良心刺痛了一下,接觸心理治療好一段時間,她有點了解何謂心靈上的疾病。 心靈創傷的開關,有可能是非常微不足道的小事,或者是他人不經意的一句話。 「我……我正在聽你講話!」 「妳?妳只是被我叫來這裡,被我威脅罷了。」 那一瞬間,茗荷終於知道為何自己會這麼嚮往陳向白了,因為他就像一棵長滿刺卻又堅挺不拔的大樹,沒人能撼動他,但也沒人能拔掉他的刺,親近他。 茗荷自嘲地笑了笑,她以為是同伴的人,終究還是像那群以前霸凌她的人一樣。 「所以……所以你也是一樣對吧?」茗荷的心情,就像是本來走在平地上,突然間摔入一個深淵。 「啊?妳說什麼?」還沒發現茗荷異常的陳向白,疑惑地說道。 「所以啊!為什麼你也要來逼我?你也覺得我好欺負嗎?」茗荷的音量突然放大。 「妳說什麼?我只是叫妳不要把我的事說出去而已……」 「啊!我知道我知道,你是不是覺得我看起來就是一副弱者的樣子?我看起來就是容易威脅的人?嗯?」茗荷的聲音顫抖著,她知道自己開始發作了,但無法控制住。 「喂喂,妳是怎麼回事?我只不過是……」陳向白頭一次露出有點驚嚇的表情,因為他大概沒料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。 「那我去死好不好?我死了就能成全你了對不對?」茗荷笑了出來,她抓著胸口飛奔離開。 茗荷的內心幾近崩潰邊緣,她想找個沒人看見的地方,釋放這種壓力,可是她的美工刀不見了,自從家人知道她會割腕後,就不讓她碰觸任何有關任何刀片之類的東西。她不斷思考有什麼的東西可以讓自己見血,她邊想邊摸著自己的髮夾,對了!只要用力一點,這個東西應該可以讓自己流血吧,如此想著,茗荷就朝著無人的後方空地走去…… 留在圖書館的陳向白傻愣在原地,接著他喃喃自語。「這……什麼情況?等等,她不會真的去死了吧?」 男孩當下立即飛奔出去,尋找茗荷的蹤影。 等了好一會兒,母親終於來接茗荷回家。
當媽媽下車時,走向自己的時候,茗荷才發現母親變了好多,她一直都沒發現這件事。 印象中她的母親總是梳著俐落的髮型,手提著一個名牌公事包去上班。直到前陣子茗荷被醫生告知精神創傷上的問題後,母親的髮型不再俐落幹練,反而斑白了許多,幾縷髮絲落在耳旁,在短短的半年內老了幾歲似的。 「翰軒,謝謝,每次都麻煩你陪她。」茗荷的母親向翰軒露出感激的笑容。 「不會啦!我也擔心她一個人在這裡會無聊,那我就先走囉!馨籬好像在催我了,手機響個不停。」翰軒將手機拿起來給母女二人看,表示上面的號碼是屬於他的公主的來電。 「好,謝謝你,下週我們要聚餐,你要來嗎?」 「好啊,再叫馨籬告知我時間,那我走囉,阿姨再見!茗荷妳也是,保重身體。」翰軒爽朗地揮手道別。 母女二人目送翰軒離去後,母親便發動車子,載茗荷回家。兩人在車上通常是一語不發,從小她和母親就較少談話,兩人之間唯一的談話內容就是今天的成績、模擬考的分數和能不能順利進入不錯的私立學校。 然而,自從茗荷開始進行心靈治療後,母親對她的態度轉變很多,但那樣的轉變並不是茗荷所想要的,母親經常帶著憂傷的神情望著她。 「小荷。」在等待紅綠燈的期間,母親突然開口說道。「妳晚上想吃什麼?」 「……都可以。」茗荷冷淡地回應著,她是真的不知道該吃什麼好。 「……那我們去吃上次那間餐廳好嗎?他們的服務不錯,餐點的品質也有保證。」 「好。」 對話結束,這就是茗荷和母親的日常對話。為什麼會變成這樣?茗荷自己也不知道,她唯一知道的是,自己和自己的家庭不正常,父母離異的事情如今已不稀奇,像她爸媽這樣為了孩子的生活環境而刻意復合的的案例也不少見。 但她很清楚,父母二人其實都各自有伴侶,兩人是名副其實的貌合神離。 茗荷看著窗外,車內這種尷尬的氣氛她早就習以為常,讓她覺得母親是不是為了自己的名譽才回來照顧自己。畢竟她是一個如此重視工作的人,怎麼可能會容許自己的人生有像她這樣的汙點呢?茗荷忍不住這麼想著,雖然爸爸告訴她媽媽決不是這種人,但母女間那一道高高的牆,讓她在心中早已如此認定。 今晚母女倆吃完飯後就回家了,在餐桌上的期間,一句話都沒說。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翌日, 茗荷拖著沉重的身體去上學,而且走路時還毫不掩飾地打了一個呵欠,昨晚為了追劇熬夜熬到很晚,畢竟是當紅的戲劇,說什麼也要跟上大家的話題,因此努力地追到最新一集了。 「早啊!」芝芝看見她在前面,馬上過來打招呼,她今天依舊是亮眼動人,是一年三班的班花。 「早啊……」茗荷紅著眼睛回應著。 「怎麼啦?一副沒睡飽的樣子。」芝芝邊說邊咬手中的早餐,那是香氣誘人的奶油吐司。 「哦……我在看那個啦!最近很紅的那個。」茗荷笑著說道。 「哦!妳有看嗎?我跟妳說,我超喜歡第七集的那個地方,就是男主角抱著女主角大喊我愛妳的時候!」芝芝一聽見茗荷有在看戲劇,深感興趣地馬上挑起話題。 「我知道,就是男主角追上去的那一幕對吧?為了看到那裡我才很晚睡啊……忍不住就繼續看下去了。」 「我懂我懂,那真的讓人欲罷不能欸!」芝芝認同的點頭,她邊說邊將最後一口早餐吞下去。 茗荷安心地和芝芝邊走邊聊天,她有好好地和同學聊上天,沒有和這個圈子脫節。 國中時期,茗荷的朋友只有一個人,那就是同班的王維亞,維亞是一個很內向的人。茗荷雖然說不上內向,但也不是很常發表意見,兩個人總是在教室裡的角落討論著作業的事情,其他同學談論著時裝、戲劇或是知名的偶像明星,她們兩個完全沒有概念。 也許是因為這樣,其他人才刻意將不同於團體氛圍的兩人孤立起來,甚至進一步進行欺負行為。 茗荷永遠忘不了,班上那個總是帶領大家表達意見的人,命令別人將維亞的繪圖筆記本撕成碎片的瞬間。 「妳們就是太自閉,才會被人瞧不起。」那個女孩子用著高傲鄙夷的嘴臉說道,深深烙印在茗荷的心中。 回憶就像煙霧繚繞在茗荷的腦海裡,導致芝芝說了些什麼她有一部份沒聽進去,直到進教室才發現自己剛剛都在出神的狀態。 「喂!聽說五班的人要辦試膽大會欸!你們要不要參加?」某個染成金髮的男生說道,他是班上的中心人物,此刻所有人正專心聽他說話。 「蛤?試什麼膽?」芝芝一聽就立刻問道,她對恐怖片有點沒轍。 「我也是剛剛才從我女朋友那邊知道,我看一下哦……」金髮男把手機拿起來看,接著奸笑看向大家。「欸……就是五班的人已經說好誰要當鬼,然後我們班好像也要派人去當鬼,一班派兩個人去當鬼才能參加,道具他們好像會提供的樣子。」 「可以嚇人哦?我要去我要去!」一名平常就很活潑的男生說道。 「好啊,你加一,還有其他人嗎?」金髮男點點頭說著,接著問全班同學。 班級的氣氛相當熱絡,這種由學生自己主辦的活動,而且還是辦在晚上,大家的興致都相當高昂。 「我要我要!算我一個!」小丁立刻舉手報名,她最喜歡這種熱鬧的團體活動。「欸欸,妳們來得正好,美琳要不要參加?芝芝呢?小荷呢?」 「好啊,反正明天沒補習。」美琳邊吃早餐邊回答。 「哦……可以啊,茗荷你呢?」芝芝邊把書包放在桌上,邊問隔壁的茗荷。 「明天嗎……應該是可以,跟我爸講一聲就好,如果時間不會太晚的話。」 「哦對!欸,大金!」小丁喊著金髮男,那是他的外號。「幾點集合?然後幾點回家啊?」 「不用擔心!我們這個有經過師長同意的,就說是為了訓練學生們的自治團體訓練能力!所以學校開放時間是七點到九點。」 茗荷笑著說她這樣的話就沒問題,接著就拿出數學課本複習今天的小考,不過她表面上很沉靜,內心卻思考著該如何和家人說明隔天會晚歸的事情。 自從茗荷被醫生宣告,她有了極為嚴重的精神創傷後,她的爸爸就不太願意讓茗荷除了在上學時間外,獨自外出,除非馨籬或是這些好朋友的陪伴,否則只要無法掌握她的行蹤,家人基本上都不會允許她獨自亂跑。 因為在國中畢業的那天,茗荷被人發現暈倒在學校廁所,手腕上有無數的細微傷口,鮮血汨流而出。一直到打掃阿姨來掃廁所時才發現她,那時只要再晚一步,說不定她就沒救了,家人們為此極度自責,責怪自己沒發現這孩子的異狀。 但茗荷事實上不恨他們,因為她認為去恨或者是責怪,實在是太累人了。於是,當下她選擇自盡,如果自盡可以讓這一切輕鬆起來,有何不可?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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